八、九年前，曾经养过一只小白猫，刚抱来时很小，也不够精神，眼角总堆着眼屎，身上有很多跳蚤。可能是环境陌生，也可能是胆小，平时放在那里就是那里，不叫不闹，我曾一度以为这小家伙是个傻子呢。不过，它也有优越的一面：圆圆的脸蛋，五官端正而舒服，洁白的皮毛中，在额头和胳膊上点缀两块黑色的毛色，显得十分协调可爱。心里想，既然小动物来到我们家，我们就应该善待它，呵护它，让它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，感受人与自然间的温暖，沐浴佛法熏陶下的慈悲与善良。
于是，我们开始为它不定时地洗澡梳理，百般呵护，安排依止师父，为它说三归依，取法号“小白”。我不知道小白是否懂得我们的用心，但是，几天后小白完全改变了原来“爱理不理”的生活态度，很快地跟我们建立起了感情。我们教它大小便，它照做不误；限制它不可乱跑，它会整天守在小天井里；跟它说“人”话，它仰着头洗耳恭听；平时呼叫它的名字，它总会应声而至。小白的师父喜欢用食物奖赏它，我则逗它玩任由它又抓又咬来表达对它的亲昵和鼓励。后来，我们经常带它一起户外散步，晒太阳，它的胆子慢慢地大起来，有时趋我们不注意，偷偷地拍你一巴掌，咬住你的脚跟，或爬上屋顶和树上，然后故意大喊大叫引起你的注意。任由你百般哄劝就是不肯下来，非得用梯子爬上树或屋顶抱它下来，象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。我们课余练习打羽毛球时，小白则坐在中间，两只金黄色的眼睛随着球速在空中飞来飞去，等待球落地时好冲上去拾球，俨然一幅小裁判，又仿佛跟你寻开心捉迷藏。平时我很少下山，偶然下山开会或办个什么事，小白总是尾随着不即不离地相送到马路边，然后却步目送你离去的身影。回来时，不经意间小白又及时从你脚跟边冒出来，跟你打招呼，领你一步一趋地往回走。开始几次以为是巧合并没在意，后来次数多了，发现小白竟是如此重情重义，尤如一位母亲站在迎风的路口翘首守望远游迟归的孩子。不论是白天晚上，也不论是阴雨晴天，一天中出去间隔时间有多长，小白总是那么及时地相送和迎接。
这让我想起在家当姑娘时，曾养过一只母鸡，有一次母鸡正在窝里孵蛋，夜里却被毒蛇咬死了，剩下十几只鸡蛋小鸡已成形，正常的话几天后就可破壳而出，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真叫人心酸。我从小茹素不吃蛋，又不忍心将快出小鸡的蛋送人吃，于是，只好用破棉絮把鸡蛋捂实，用人工孵化，几天后十几只小鸡真的唧唧喳喳地破壳而出，我把它们放在纸箱里用碎米喂养，棉絮则代替鸡妈妈温暖的怀抱，希望它们快点长大。可是，不管我怎样保护，它们，还是逃脱不了没娘的孩子象根草，说断就断的命运之神，每天都有一两只死亡，十几天下来，小鸡只剩下两只，这两只小鸡顽强地活了下来，真算是命大，而我也为死去的母鸡和不断地夭折的小鸡们流了不少伤心同情泪。我每天呵护有加地喂养着那两只小鸡。或许是长期接触的缘故，它们对我的关心爱护似乎心领神会，很乖顺地跟随左右，跟它们说话似乎也能听得懂，你行它亦行，你止它亦止，你做事，它在旁边看，你看书它伏在脚边，这让我感觉动物与人是完全可以沟通的，而且能像好友一样相处。动物虽不能言语，但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意识形态让你分明感觉到佛性的平等。动物失去人身已经很可怜，而我们幸得人身，又有幸听闻佛法，若不珍惜今生所得，尽点人性的义务，未免太可惜了。只要你真心的付出，它们亦会加倍地回报，只是它们地力量很小，所做的仅此而已。那两只鸡我养了好多年，后来我要去出家了才狠心把它们卖掉。记得当时跟它话别时，我心情十分难过，鸡也一边流泪，尽管小时候母亲在卖家禽时，我总是躲到房间里偷偷地伤心，但这一幕却让我刻骨铭心，终生难忘。出家后凡是素食品以荤菜命名或做成荤菜的形状，我都拒绝入口，这跟我养过人性化的动物不无关系。我很愚痴，当时就是没有想过放生，或许是在农村生长从来没有听说过家禽可以放生的说法，事实上无环境可放，放出去别人马上就抓去宰来吃掉了。想想真的很后悔，只有感叹鸡的命运生不逢时了。
小白不管你是否注意它，只要它看到你准会和你打招呼，甚至你一口气叫它几十声它也会应你几十次。平时礼佛小白必到大殿中间的拜殿，香灯师父赶也赶不下来，我们开玩笑说小白是伴山禅院的小方丈。小白还有个好习惯，要躺必定躺在椅子上或桌子上，或者有物品铺垫的地方，不躺地上，尽管我们的地面相对还是干净的。或许它知道，与师父们一起生活也要保持身心清净和良好的行象。同时也因为小白的干净和漂亮，性情温和，因此常常被下面宾馆服务员抓去涂口红胭脂洒香水，当女孩打扮。
一九九八年我父亲来山小住，因语言不通，我又没时间陪伴，当时也没有电视，父亲除了念佛看经读书，就再也没有别的生活内容，父亲颇感孤单，小白似乎明白老人心事，于是每天主动到房间陪伴老人，它与我父亲玩的很投入，逗得父亲呵呵直笑。每次父亲见到我总是笑着夸小猫很通人性，象个顽皮懂事小孩。父亲临回去时提出要带小白回家养，我则担心家里养不好会变成野猫，借口车船不允许携带动物而留下。那段时间多亏小白全程代劳，伴我父亲开心地度过在山上那几十个白天黑夜，让我的良心也稍微安慰些。
可惜小白好景不长。一九九九年自从养小狗宝宝后，我的住处便成为宝宝的地盘，小白只好无奈地搬家，教室、客厅、阅览室、柴水房成了小白居无定所的光顾地，且常常被野猫嘶咬的血肉模糊。每次小白看到我总是用乞怜的眼神对视，仿佛诉说着满心委屈，我虽然心疼，但也没有别的办法。有时乘小狗不在，小白偷偷地回来房间看看，也总是显得机警无奈，我们没有力量把猫狗的感情融恰，也没有力量为小猫做点什么，只有在小白回来看看时尽可能地给它找点吃的，仅此而已。
后来，小白不知吃了什么食物中毒生病，它回来躺在我们为它准备的纸箱里，病了几天，没有进食，也没有力气站起来，双目紧闭，但当我去看它叫它的名字问候它时，它依然睁开紧闭的双眼，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着。临终时，它用尽最后的全身力气，跌跌碰碰地爬到大殿里绕佛一圈，然后走出门外倒下，永远地离开了我们。
小白的遗体葬在围墙外的菜园旁边，那里视野开阔，空气清新，它睡在那里，继续聆听寺院中的晨钟暮鼓和诵经的梵音，夏日观海听潮，冬天沐浴温暖的阳光……
几年过去了，小白，你还好吗？